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流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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流沙

掛掉電話,顧連洲拿上車鑰匙準備出門,韓木正好拿著一袋卷宗過來找他:“頭兒,你要去哪?”

“出去買點東西。”顧連洲停下腳步,“你找我?”

韓木把手裏的文件袋遞過去:“要提交給省裏的申請材料寫好了,連三年前相關的文件也都放在裏面。我們什麽時候送過去?”

“今天周六,有人上班嗎?”

“我打過電話了,趙隱在值班。”

顧連洲接過來:“那我順便送過去。”

“誒!”韓木三兩步跟上去,“我跟你一起去頭兒,反正這事辦完了,今天又周六我沒啥事。”

顧連洲拉開車門:“我要先去趟蛋糕店。”

“沒問題我一起。”韓木爽朗地應下,上車之後系完安全帶才反應過來,“頭兒你去蛋糕店幹嘛,給誰買蛋糕?”

“溫意生日。”

“什麽?”韓木有點沒聽清,“溫妹妹生日,今天嗎?”

“對。”

“我差點以為你是要給初曉買東西呢。”韓木整個人松散地坐在副駕駛座椅裏,“初曉妹子老往咱們隊裏送東西,頭兒,這姑娘不死心啊。”

“給她的東西已經還過了,下次別收了。”

韓木笑嘻嘻的:“還是頭兒你魅力太大了,初曉這都追幾年了。”

二人閑聊間到了蛋糕店,顧連洲將車停在門口,去蛋糕店訂蛋糕。

蛋糕店展臺裏提供了很多的模型,韓木摸著下巴看了一會兒,嘖了一聲:“頭兒,我怎麽看著都差不多呀,咱也不知道小姑娘喜歡什麽樣的啊。”

顧連洲沈吟,用手機拍了幾張照片,發給南熹詢問她的意見。

南熹回得很快,選了第二款玫瑰色天鵝的,還附帶了一句語音:“哥,給溫意過生日啊,我記得她不是在出差嗎?”

顧連洲簡單地回她這條:【今天回來。】

南熹:【!!!你怎麽比我知道得還快】

“請您把要寫在蛋糕上的祝福寫在這裏。”店員微笑著推出記事本,“您是要今天就取是嗎?”

顧連洲拿筆,順便擡腕確定了一下時間:“三小時後可以嗎?”

“可以,我們立刻就通知師傅做。”

“謝謝。”顧連洲低頭在紙上寫下祝福。

韓木在店裏轉了一圈,因為是萬聖節,櫥窗裏還擺著萬聖節特質的小怪物慕斯。

“這個挺可愛的誒。”

顧連洲合上筆回頭,看到韓木讓店員小心地把小怪獸慕斯也取了出來。

“一起結賬吧。”顧連洲說,“是送給小朋友的,麻煩包得可愛一點。”

訂完蛋糕,二人先去送了申請文件,又開車到明朗家,把小怪獸慕斯送給明朗。

“謝謝顧叔叔和韓叔叔!”明朗很開心,蛋糕做得精致可愛,正符合小孩子的喜歡。盛清幫他拆開外包裝,又拿手機幫他和蛋糕拍了一張照。

“我想和媽媽一起拍!”明朗從椅子上跳下來,跑到電視櫃前抱著自己爸爸的照片又跑過來,拉著盛清的手仰頭看顧連洲,“顧叔叔,可以幫我和媽媽拍一張嗎?”

韓木別過臉去。

顧連洲頓了頓,俯身拍了拍明朗的小腦袋,從盛清手裏接過手機:“當然可以。”

於是鏡頭裏框進了一家三口,明朗懷裏抱著他爸爸的照片,照片上的男人黑發黑眸,溫和沈靜。

顧連洲按下拍攝鍵的手有瞬間的顫抖。

“謝謝顧叔叔!”照片拍好,明朗歡呼著跑過來,顧連洲半蹲下來給他看手機裏剛才拍到的照片。

明朗小臉上的神色看著看著便失落的起來,腦袋低下去,小聲喃喃道:“要是爸爸真的在就好了……”

“明朗!”盛清奪過手機,餘光看了一眼顧連洲的神色,蹲下來捏捏明朗的臉,“蛋糕不吃了?”

“吃!”小孩子的傷心來的快去的也快,“顧叔叔和韓叔叔留下來吃飯嗎?”

盛清也站起來,用眼神詢問。

“我們就不留下來了嫂子。”韓木笑道,“我和頭兒還有點事,得先走。”

“行。”盛清點點頭,“那我就不留你們了,開車註意安全。”

“嫂子不用送了。”

秋天晝短夜長,顧連洲和韓木二人從盛清家出來,外面的天色已經昏暗了下來,加上天氣不甚好,秋風卷落葉,便顯得陰沈沈的。

二人沒上車,在車旁,韓木敲出兩根煙,一根留自己,一根給顧連洲。

攏著風點煙,火光總是明明滅滅,好不容易點上,二人齊齊松懈下來,背靠著車沈默。

夜幕低垂,無月也無星,是看上去又要降溫的天氣。

韓木率先打破沈默,吸了煙,他的嗓子有點啞:“頭兒,忘了跟你說了,夏城的判決下來了,三年,故意傷人加協助販-毒未遂,這已經是看在他立功的面子上輕判。”

顧連洲點點頭,微向後仰,靠著車窗不言語。

韓木接著說:“他也是可憐,被供應商拖欠尾款工資,孩子急著手術用錢,這時候又有人跟他說,只要幫忙運個東西,就能拿三萬塊錢解燃眉之急,任誰也會心動。”

顧連洲撣了撣煙灰:“他不是沒做嗎?”

“幸好沒做,又給我們提供了毒-販的信息,所以法院輕判了持刀傷人的罪責。”韓木嘆了口氣,突然話鋒一轉,“頭兒,等省裏的批準下來,我們是不是就可以重啟三年前的白銀案了?”

顧連洲微頓一頓:“對。”

韓木仰頭,呼出一口煙:“三年了,不知道林潛現在怎麽樣了。”

片刻的沈默,顧連洲盯著自己指間燃燒的煙:“三個月前,他和季成彥失去了聯絡。誰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。”

三年前,他和林潛被選進專案組,追查一個跨國的販-毒組織,奈何因為牽扯太廣,證據不足,對方的人員眾多,最後傷亡慘重,他和林潛都受了傷,二人躲在邊陲小鎮,決定冒險臥底進去收集證據。

二選一,二人僵持不下,都希望對方能退一步讓自己去。

臥底生死難料,成敗不可知,林潛彼時已有妻兒,顧連洲從沒想過讓他冒這個險。

林潛一貫性子溫和,在這件事上卻寸步不讓,最後無奈,只好說,將信息傳回專案組組長,由他來決定。

信息是顧連洲去傳的,他額外加了一條申請,希望能著重考慮由他去。

可是等他回去之後,卻已不見林潛的申請。老舊的木質書桌前,只剩下墨水未幹的字條,上面並無洋洋灑灑的抒情話語,只有一句話:

【連洲,勞你關照盛清和明朗。】

語氣平淡自然得仿佛他只是出去買個菜一般。

卻字字如針般透進了顧連洲心裏。

此後兩年,林潛仿佛人間蒸發般消失,除了每月固定和季成彥的聯絡外杳無音信。又因為案件的保密程度極高,警隊上下口徑一致,不得不對盛清撒謊,稱林潛是失蹤。

顧連洲至今都記得盛清在聽到消息後絕望的眼神,強撐著沒有掉一滴眼淚,聲音顫抖著說拜托各位,再尋一尋。

再尋一尋。

再尋,也是尋不到的。

他欠盛清和明朗的,除非林潛平安回來,否則怎麽也還不清。

三個月前,林潛和季成彥一直以來的聯絡忽然中斷,警隊暗地裏使用了許多方法都聯絡不上,誰也不想提起那個最壞的結果。

若是臥底被發現,只有死路一條。

甚至,死都是最輕的。

好在突然之間查到,和夏城聯絡的販-毒人員正是當年那個團夥的下線,又重新有了線索,這一次,無論如何也要把他們一網打盡,不能再像當年一樣留餘孽。

煙尾燃盡,灼到指間,痛意燃心,顧連洲垂眸,將手裏的煙按滅在車旁的垃圾桶。

韓木看著他的身影,兩旁樹影寂寥,只剩一盞昏黃的路燈落在顧連洲肩上,像過去三年無數個夜晚一樣。

“頭兒,”韓木出聲,“老林不會希望你一命換一命。”

顧連洲的動作一頓,隨後,他轉身,神情隱匿在路燈的陰影裏,一陣秋風過,幾片落葉沈默無聲地落在他腳邊。

良久,他才開口,嗓音低啞,極緩慢道:“老韓,你知道嗎,這幾年,我幾乎每天都能夢見林潛。”

明朗每一次問爸爸去哪了,都無異於對他的慢性淩遲。

韓木閉上眼,右手握拳微微顫抖。

“韓木。”他再睜開眼,聽到顧連洲一字一句地說,“林潛必須活著回來。”

他說必須,語氣堅定而堅決。

韓木深吸一口氣:“頭兒,你有沒有想過伯父伯母,還有南熹,他們要怎麽承受。”

沒聽到回答,韓木掐滅手中的煙,問出最後一個問題:“還有溫意,那姑娘那麽在意你,頭兒,你敢說你不喜歡她嗎?”

溫意從陵江南站出來,已經過了八點。

她和蔣安黃憶霖住的方向都不同路,因此三人分開打車。

臨分別前,溫意把黃憶霖送她的那盒糖果還了回去,並且認真地對他道了謝。

黃憶霖動了動唇,最終什麽也沒說。

推著行李坐上出租車,手機提示來了條信息,溫意打開手機查看,是一條快遞派送成功的短信,顯示已經放在家門口了。

是南熹寄給她的生日禮物,南熹不知道她已經搬家了,禮物寄到了舊地址,上午時快遞員打電話過來溫意才知道,於是跟快遞員說了新地址麻煩轉寄。

每年生日,最準時到達的一定是南熹的禮物,甚至有時候溫意自己都忘了生日,南熹卻還替她記得。

今年還多了一個人跟她說生日快樂。

溫意回神,從短信切到微信界面,跟南熹說她快到家了,馬上就可以見到她送的禮物了。

南熹:【!!!你一定會喜歡的溫溫。】

溫意打字:【當然啦,你送什麽我都喜歡。】

二人又聊了些近日工作和生活上的事,聊天的時間過得快,出租車很快停到溫意小區樓下。

“謝謝師傅。”司機主動下車幫溫意把行李從後備箱拿下來,溫意客氣地道謝。

夜色已晚,小區裏有些人家的窗戶上面貼了萬聖節的鬼怪貼紙,偶爾有結伴的十幾歲小孩拎著南瓜燈從溫意身邊跑過去。

家門口地上放著快遞箱子,溫意先打開門,把行李箱和包放到玄關處,然後抱著快遞箱子進屋。

打開快遞箱,裏面是一個包裝非常精致的盒子,絲絨袋中裝著粉貝母項鏈,賀卡是南熹手寫的,寫得很認真,祝她生日快樂。

南熹最愛送她首飾。

溫意有一個首飾盒,裏面放著的都是南熹這些年送的生日禮物,從耳環到項鏈到手鐲一應俱全,南熹說她長這麽漂亮就該打扮得亮晶晶的。

溫意拎起項鏈。

心形的粉貝母吊墜,銀鏈子,周圍鑲著一圈碎鉆,在燈光下折著亮閃閃的光,極為少女心。

她忍不住揚唇,戴上之後拍了張照,給南熹發過去。

剛發完照片,門口門鈴便響了起來。

溫意放下手機去開門。

門外是顧連洲,他穿著黑色外套,手裏拎著精致的粉色蛋糕盒子,看上去有些違和。

溫意心頭浮現一股奇妙的感覺。

“生日快樂。”他在她面前打了個響指,“怎麽,傻了?”

“沒有。”溫意回神,側身讓他進來。

顧連洲一進來就看到了桌上的快遞盒和項鏈盒,又看了一眼溫意脖子上的項鏈,她脖頸的形態白而纖細,戴上項鏈十分漂亮。

溫意註意到他的視線,走過去把快遞盒拿下來:“南熹送的。”

顧連洲揚眉:“她眼光還行。”

溫意聽到這話,頓了頓,鬼使神差道:“不好看嗎?”

顧連洲剛把蛋糕盒子放到桌上,聞言回頭,看著她笑了笑,合著的手掌向她展開,裏面神奇地掛著一個黑色絲絨袋。

“可以更好看。”他說。

溫意楞住,顧連洲已經朝她走過來。

他拉開布袋,取出裏面的手鏈,玫瑰金色的雙鏈,中間是一個圓環。

“擡手。”

溫意還沒反應過來,下意識聽話地擡起左手。

她的手纖細修長,膚色冷白,手腕處幹幹凈凈的,什麽裝飾都沒有。

顧連洲解開手鏈,認真地給她戴上。

溫意稍微回神,男人離她很近,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這麽近地低頭,他的睫毛,頭發,都清晰地根根可數。

他身上有淡淡的清苦氣,也許是剛抽過煙,被夜晚的冷風吹過,並不重。

這場景好像在夢裏一樣,溫意有些窒息的恍惚感。

“顧…連洲。”她極緩慢地念他的名字。

“嗯?”顧連洲擡眸,房間裏很安靜,深秋的夜晚靜得無一絲蟬鳴,只餘窗外朦朧得幾乎聽不清的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。

他的眉眼有種別樣的溫柔感。

溫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。

她只覺得自己的心臟被極為綿軟但有力地揪起來,惴惴不安地跳動著,想說些什麽又缺失勇氣。

“我……”她輕聲開口,眼神亮晶晶的,比項鏈和手鏈加起來的光都亮。

顧連洲眼眸幾不可察地一動。

溫意睫毛微顫,小聲說:

“你買的蛋糕什麽口味的……”

她突然之間喪失所有勇氣。

“我餓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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